LIN Yu-Hsuan
林裕軒
自我邊界:評何彥諺個展「第四十二次-對摺」
文 | 林裕軒
三月初最後一波寒流的夜晚,我與友人接到何彥諺一封個展難產的訊息後,帶著啤酒來到何彥諺位於紅樹林的租屋處中,何姓藝術家焦慮地時不時發著牢騷,我們從她提出的幾個方案中分享我們各自的看法,而在彥諺的構思中則包含了在中國上海的駐村經驗,與去年於基隆潮藝術展覽中限地製作於廢棄船上作品的經驗。彥諺果斷的表明不想現在去處理駐村經驗後的思考,而當然也因當時仍在香港反送中與臺灣總統、立委大選後的激情震盪中,加上這次武漢肺炎的狀況,這樣疊加且延續至今的經驗,或許都讓我(或可說我們)產生與現實不斷沾黏、覆加且無法脫身的錯覺,而那樣無法指認的邊界距離,也在何彥諺「第四十二次-對摺」個展中,再製了一場嫁接於現實卻彼此牽引的真實。

何彥諺於2019基隆潮藝術的作品「老軌、蟒蛇、隕石和θ波」攝影:林科呈
彥諺一直以來挪用天文學、地誌學的符號方式在指認「邊界」其意義,以某種既存的「方法」作為抽換現實的象徵,從「老軌、蟒蛇、隕石和θ波」作品後,能看出她透過空間與既有物件再寫情境的企圖,也非單以場景再現,或是重寫敘事的方式處理空間,除了能感覺到藝術家掌握空間的敏銳度外,併用聲音與觸覺的感官經驗,也迫使我們不得不親臨現場,暫時逃離那不完滿的現實情景,進入同一時空序列中。
騎車繞在萬華區的巷弄之中,在布展的最後一天踏入展場,潮濕黏膩的氣溫與煩悶的情緒,一不小心還會因琥珀玻璃昏暗的歇業感而錯過展場。想起2017年在長春國賓看睽違17年正式上映的電影「一一」,抱持著朝聖的心情,卻時不時傳來隔壁影廳正播放的英雄電影所傳出的特效聲音,喇叭還有數度破音的效果,不禁讓這部電影與這個環境產生了特殊的真實感,電影中那些不曾碰面的臺北街頭,卻與現在的生活有著幾分的神似,而穿透進影廳的聲效,則讓我在現實中被拽回現實,身歷其境。

從展場室 內往外拍攝的街景一隅,攝影:林裕軒
何彥諺的個展對我來說也巧妙的在水谷藝術製造了這樣專注卻又備受現實干擾的情緒,琥珀色玻璃製造出的黃昏、迴盪在空間中的鋼琴調音聲、窗外光影的流動、潮濕危險的地下室……如同藝術家於自述中寫到的:「同時封存而寄居於現實時序之中。」在這個展場中能夠清楚感受到一種特殊的「時差」,或許是因為對於萬華的陌生,也或許是因那與自己的童年記憶有著相似與幾分差異,但不管是在電影「一一」或是「第四十二次對摺」中,都能感受到一種臺灣中產階級的輪廓,我卻略有一點抗拒甚至是產生疑慮,在當今,這樣的操作是否缺少了一點更有力的抵抗姿態?亦或是時序就將這樣被封存了?而位於展場二樓的窗戶投影與地下室的木棧道空間,我則將其視為是個有趣的對照組,在陽光灑落前乾淨明朗的空間,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卻也默默地浮現出其中的趣味,技術也好到看不出破綻,如同真的有著一片寧靜中不可見的脈動;伴隨著不知從哪傳來的鋼琴聲音中,時空停留在那看似岌岌可危的木棧道上,錯落的破洞與滴水的濕氣,在昏暗的燈光下,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只留下那刻意被遺落的張狂。藝術家似乎無法割棄過去以地圖符號學作為象徵意義的手法,在展覽中使用了三次的地圖隱喻,也像是透過這些紙條、圖像在進行自身的填補,就同展場中出現各種抽象與實際的隱喻:調音校準、尺標、老舊檯燈下污漬的布、窗戶上的殘膠、透光、漏水……藏身於這個時刻當中,試圖拉出一個超越時間、空間的想像軸線,離開自己之外。


上圖為展場二樓,下圖為展場地下室一樓,攝影:林裕軒
近期在臺灣的觀展經驗中,滿少能這樣鬆弛的接近作品,進入如家屋一般的空間,也在展覽當中交錯於個人私密/公眾的空間,何彥諺從作品中給出的時間差和空間裡的時間感,我想她指向了那個給不出解答,彷彿在影子與陽光的交界之處,知道身處於現實當中,卻也滿是時間提醒你你留下了痕跡。沾黏的現實感受或許在這能換得輕鬆,也在那摸不清的邊界,不以迫使的方式去試探邊界的可能,而是拉回自己並畫出自我的邊界,在展開的紙張中,展開了這個空間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