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 Yu-Hsuan
林裕軒
不容許失誤的抵抗姿態:從《再入》到出口的路徑
評北藝大新媒系畢業展《再入》
文 | 林裕軒
“我希望有這個評論的合作是因為我覺得台灣較少關於新媒體藝術的獨立論述,多半是由美術的脈絡切入,而存粹以科技藝術或新媒體藝術出發的更是微乎其微,且在學院的限制中這種討論更難以形成,而這次展覽的邀稿希望能促進討論的發生。
——林彥翔”
在每年五六月的畢業季都能看到眾多的畢業展遍地開花,如新一代設計展、大專院校校區的展出型態或在在地社區型的藝文空間發表……同時也能看到一些特例,如不願意付出高額參展費退出新一代設計展,選擇另外集結而成的設計科系,和選擇在在地閒置空間、商家或公共空間進行的創作連動,甚至有些展覽拋棄了個人成就的作品呈現,化為集體力量的宣示……我把此類的畢業展模式稱為一種「抵抗姿態」,除了不願意照既有「跑流程」的方式,更是在實驗一種工作方法和溝通模式。畢業展本身作為成果發表的呈現,有進入和對應社會系統的企圖,同時也給付出高額創作費、學費的父母和自己一個交代,更能在這種大規模的展覽中看見一個院系所的框架限制和亮點。
本文就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學系(簡稱新媒系)的畢業展《再入》為例,當三十六位創作者化為六個集體,在完整的演練計畫下,開啟從募資、展場地點、觀眾和工作方法的獨立對話框。
一場預演:北藝、八里廠房到松菸
對我來說,背後的亮點是不斷組裝、拆卸和再組裝的演練過程,除了學校的空間限制外,也因大量的軟體需進行串連練習,團隊進而在對岸八里租了一個月的廠房,開始一場「消防演練」。我把此稱為「消防演練」的原因在於,那好像是一種謹慎、扎實和繁瑣對於自我創作的要求,卻也是在畢業展裡少見的整合方式中必做的功課。從2018年5月開始的討論,不管是對架構的重新調整和一個展覽的做法,都經歷頻繁且大量的討論,無非必須給予策展團隊絕對的肯定,我卻也期待在這樣的討論中能看見媒體學系的學生在媒材特定和獨特性以外,能在作品概念和內容上具有「新」的見解,成為在有趣的架構下繼續深入討論的可能。對我來說這樣「完整」的作法,以及在訪談後所了解的運作機制,我卻感受到惆悵,好像不那麼用力,和如果在形式上有失誤的產生,以再入的作法尋找出口的可能路徑就會斷失了。與總召魏廷宇聊的過程中,我不斷追問運作的規則,他總帶著自信和對這群人的信任,強調往前邁進的動力。後來從各種社群媒體的影像中,我想像著他們從北藝騎了二十多公里的摩托車到達松山文創園區,在這梅雨季中,雨水混雜著黏膩的汗,那面對未來的焦慮,好像也因這樣的合作被蒸發了。
既有機制的抵抗
近幾年在台灣的兩大群眾募資平台「嘖嘖」與「FLYING V」中,均可看見不只「商品」型態的募資專案,從《沒有人是局外人》的巡迴計畫到教育、出國比賽、運動、影視和出版……的多型態募資計畫,均扭轉我們對於群眾如何參與和籌備經費的方法,台灣的攝影圖書室《Lightbox》也作為一個顯例,透過募資的方式,進行替代空間的營運和搬遷計畫。《再入》同時也選擇以群眾募資的方式解決經費的缺口,並選擇了「松山文創園區」作為展場的地點,而這兩者的方式均是試圖去尋求一個「參與人數」的最大化,也在當今資訊媒體的社會中,以媒體藝術作為突破口讓觀眾(社會)接觸藝術。這樣的說法或許看起來冠冕堂皇,但在他們這一年左右的規劃裡,比起藝術性的尋求,我更覺得他們在既有展演爆炸的現在,在操作一種他們想要翻轉的架構,並讓它忠實呈現。
訪談的過程中了解到,起點來自總召與每個人十五分鐘的一對一深聊,不管是對於畢業展的想像或是閒聊般的「畢業後要幹嘛?」。在談話後,團隊進而決定要透過團體創作作為此次畢業展的形式,每人各自提出欲發展的作品內容後,大家再從相近的概念和人員中媒合出六個子題(組),參與的三十六人除了創作的組別以外,每人也需負擔一項行政組別(公共事務),而六個創作組別則再選出一人進入「系統創作組(中心Hub)」,討論相關整合和串連方式(包括系統中心與身份環的設計),試圖以此方式打破畢業展成為一個大拜拜的形式,提升至一個「展覽」的架構。甚至參照前一屆新媒系畢業展《登出台北》的模式,向系方提出「學生彼此打分數(內評)」的機制,也是在展覽的運作機制下,削弱學院內的評分方式與對「技術」和「概念」的二元評判標準,雖然最終學生內評分數不被納入,但也確實真的做過。
去掉個人的發表時,不免還是有部分反彈的聲音,也導致部分組別的組成非出自於個人意願,訪問總召魏廷宇時,他提到:「大家還是有一個共同的期待,可以一起去到一個地方的想像。」不切實際的浪漫也成就了《再入》展覽裡不斷突出的亮點。
一句關於科技的廣告詞
此次評論的發起人林彥翔提出邀約時,他含蓄的說著:「我希望有這個評論的合作是因為我覺得台灣較少關於新媒體藝術的獨立論述,多半是由美術的脈絡切入,而存粹以科技藝術或新媒體藝術出發的更是微乎其微,且在學院的限制中這種討論更難以形成,而這次展覽的邀稿希望能促進討論的發生。」觀看此展覽時,我腦袋不禁因某幾件作品的導覽說法,跑入幾句廣告詞:「科技使人疏離」、「科技來自於人性」……不免落入台灣一些「新媒體」展演型態以「互動」、「插電」為核心,強調聲光效果,概念卻停滯的狀態。如同各組提出作品與系統中心的關聯性時,知道要有串連,但不可預期作品的樣貌,也產生因展覽作品與藝術家的強制下,部分作品在「技術」和「概念」的整合流於表面和粗淺,扼腕地與展覽拉出距離。新媒系在學生展演如「系展」、「卓越獎」、「畢展」等,都有明確的篩選機制和分工方式,試圖從大的系統下來思考如何把大家放在一起,連同此次展出也進行了高達四次的內部(老師)評鑑機制,多重的結構下,它的框架也變得更堅固了。參考網路資訊與學生的說法時,得知新媒系將加入新的分組形式(新媒體影像組、新媒體科技組、新媒體表演組),比起現在斷定他的好壞,我更是期待它的發展,並好奇在現在台灣的新媒體藝術形態下,為何會有這樣的分類模式?我想在新媒系中,並非需強調與美術系的差別,或許更應該專注於什麼是「新」,什麼是現在媒體藝術中缺少的型態,如果單專注在技術的熟捻度,易引導技術為導向的創作,也不應該需把技術與概念相加後平分,產生折衷後的結果。
最後,我還是試著以一個在美術系的旁觀者來思考整體架構,也許沒有觸及發起人期望以新媒體藝術切入的論述型態,但《再入》選擇了一個整合型態來抵抗這場不容許失誤(或說不會失誤)的機制作為出口的方式,我不會說他是一個突破台灣新媒體框架的展演,但卻是一場思考嚴謹和扭轉展演機制的演練,我期待這個抵抗姿態能持續發酵。